——编者按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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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永图：讲述中国走向世界的故事

龙永图，中国复关及入世谈判代表团首席谈判代表。1973年赴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学习。197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自1992年开始，龙永图介入中国复关谈判。1997年2月被任命为外经贸部首席谈判代表。从1986年递交申请，到2001年11月10日最终成为世贸成员，中国复关入世用了15年时间，龙永图这位中国入世的功臣，以他的自信、果敢、从容与睿智，赢得了世界的尊敬。

刚柔相济力促“双嬴”

作为中国四任入世首席谈判代表中最后、也是任期最长的一位，龙永图把中国入世历经的15年漫长历程称为“长征似的旅行”。在这个漫长的旅途中，见证中国从复关到入世15年“长征”中的10年，飞往世贸组织日内瓦总部50多次，坚持到了最后胜利。他外表冷峻沉穗，言语犀利果断，做事雷厉风行。首次在谈判中使用“双嬴”概念，坚持以平等的态度谈判，巧妙掌握“证步”与“原则”的分寸，为中国成功“入世”立下汗马功劳。经诸多艰难时刻，曾夜不能寐；对诸多赞誉，只称自己“做了该做的事”。这就是推开入世大门的龙永图。

熟悉龙永图的人介绍说，他在整个该判中表现出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。一方面显示出一位职业外交官的风度，一口流利的英语，处事周到圆通。而另一副面孔是“极端的维护民族利益者”，作为中国的首席贸易谈判官，他在谈判桌前经常发牌气，甚至把谈判对手撵出他的办公室。一位曾经与龙永圈在谈判中打过交道的西方外交官则认为，龙永图的发脾气纯粹是政治表演。

龙永图自称是一个比较心平气和的人，在谈判中很少露出不冷静。在他的记忆中，只有一次令他怒不可遏。那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与美国人谈肉类进口问题，美国人傲慢地说，美国的肉很好，不用你们检疫，你们中国的肉在我们美国只能做狗食。当时，龙永图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，拍案而起：“请你出去，我需要冷静一下。你必须道歉，否则我们没法谈下去。”

而更多的是，在谈判中，龙永图对以美国为首的主要缔约方可谓动之以情，晓之以理。他曾经在私下场合对记者说，既然是谈判就肯定要有让步，要有妥协，并非一味强硬就行得通，关键在于坚持自己的大原则，守住自己的底线。

被克林顿称赞为“美国杰出的谈判家”的巴尔舍夫斯基，这位瘦高个子的女人用一连串的“very”称赞龙永图：“你面对的是世界上最精通谈判的团队，但他们比绝大多数谈判者有更开阔的视野，经常能看到解决复杂问题行之有效的途径”，“龙永图和他的代表团非常精明、非常言简意赅、非常谨慎和强硬，他们对任何事情、任何观点都提出质疑。”

作为首席谈判代表，气势逼人的龙永图在前台参与这一影响中国命运的重大事件中，成为举世瞩目的明星，但他不认为自己多么举足轻重。“我觉得在中国这样一个环境里，特别是作为一个政府官员，你只能在这个大进程中发挥点作用。”龙永图强调，“我要感谢组织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、一个大舞台，使我发挥一点作用，我为自己能做一点事情感到欣慰。中国入世并不是因为龙永图做这个事情，到2001年才做成。换另外一个人来做，也会在这个时候谈成，因为这是个大事，并不取决于一个人两个人。”

内外受气忍辱负重

龙永图从1992年开始就担任复关谈判的秘书长，后来又成为入世谈判首席代表。他扮演的角色，有的人称为“民族英雄”，有的人说他是“卖国贼”。龙永国在谈判桌上跟对手唇枪舌战，背后又受到国人的非议。这种两难的处境着实是像老鼠躲在风箱里一样。

夹板气的滋味好受吗？对外，他必须调动一切学识和智慧维护祖国的尊严；对内，他引进了革新的痛楚，是既得利益者憎恨的对象，要想给他带顶什么卖国崇洋的帽子，容易得很，就有人写过匿名信骂他是“当代卖国求荣的李鸿章”。

国内某家媒体对龙永图这种处境深表同情：“这也许是当代变革时期中国涉外官员的宿命，也是他们的使命。这种内外夹击的痛楚，按中国人传统的隐晦风气与现实的官场体制，你还不能公开说出来，直到使命告-段落。”

人们还记得1998年5月，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美国轰炸，国内出现了不少极端言论，认为我国代表团对美国让步太多，而克林顿居然没有在朱总理访美期问签署双边协议，这不是拿自己的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吗？话说得实在不怎么好听。这时候美国人也没帮什么忙。他们单方面向媒体泄露谈判细节，而且其中有不实之辞。比如他们说：“中国已同意把关税降到发达国家水平。”事实是，发达国家的关税一般在3%，发展中国家是13%-15%左右，当时我方只同意把关税从42%降到15%，是发展中国家水平。那时候国内有人指责，谈判代表没有坚持立场，是卖国，而龙永图等真是有苦说不出。参与谈判的一位代表至今说起这件事还愤愤不平：“正是因为我们坚持立场，才谈了15年。清朝官员2分钟就签了《南京条约》!”

整个谈判，特别是经贸谈判，它都是一个互相让步的过程，达成协议的一个手段。可能有人不是很了解，好像哪怕后退半步就是卖国。其实只要你能把握住这些让步，不是以自己的国家巨大的利益作代价，那么为了求得一种双赢的局面，就必须做出一些调整。这种让步，也有可能是我们本来就打算做的底线呢。

令龙永围和他的同仁们感到欣慰的是，国家领导人对他们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。江总书记要求他们要让全国人民了解加入世贸带来的影响。于是，龙永圈与同仁们四处奔波，释疑解惑；加入世贸不会在一夜间带来繁荣或灾难，要趋利避害，关键在于掌握主权；中国同意每年进口730万吨美国小麦，这只是一种市场准入机会的承诺，具体进多少还看中国自己粮食市场的供求状况；认为金融开放就是资本市场开放，这是天大的误会，中国加入世贸谈判从未涉及资本市场开放；中国汽车每年正常进口不到4万辆，而走私汽车达到10万辆，长期保护使得中国市场实际成为国际汽车商二手货的垃圾站，还滋生若干腐败……他的结论是：分析利弊要分析具体达成什么条件，不要仅凭一知半解便妄加揣测。

妙语连珠 诙谐幽默

在谈判桌上，龙永图正襟危坐，言语犀利，咄咄逼人。而在非正式场合，听龙永图讲话，确实是一种享受，没有拐弯抹角，倒是经常妙语连珠，妙喻生辉。

在谈到美国为何总是对中国处处习难，故意拖延中国复关时，龙打比方道：好比一个党支部，美国现在是书记，中国是一个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，入党后可能也会担任组织委员或宣传委员什么的。美国担心中国以后会跟他作对，于是趁你要求入党时好好考验一番。

中国加入世贸以后，再与美国发生贸易摩擦，就可以诉诸世界多边贸易体制的争端仲裁机制，龙永图将此比作一个小个子要和一个大块头动手。一个大块头和小块头发生矛盾时，大块头总喜欢把小块头拉到阴暗角落里单挑；小块头则希望到人多的地方找人主持公道。目前我国经济比较弱，而美国等西方国家比较强，一对一解决的话，我们肯定处于不利地位，我们当然希望把问题拿到世贸组织多边机制中去解决。论实力，小个子打不过大块头，但是如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小个子就可以找周围的人来评评理。大块头自知理亏，就不敢那么放肆。

谈及中国加入世贸的好处，龙比喻说：世界贸易组织犹如一个大农贸市场，中国没有加入，就像是在市场外游动的小商贩，一有工商人员来检查，就只好溜之大吉。加入世贸就如到大市场上摆上固定的大摊位，要遵守市场的规范，做生意也更名正言顺了。

说起加入世贸带来的竞争，龙永图娓娓道来：在世界上任何地方，说到开放市场的问题都是很困难的，因为大家有个观念就是说，一个工业的发展必须有国家保护起家。这完全是个过时的观念，因为实践已经证明了，越是在开放的环境里，工业才能更具竟争力，就像打篮球，如果成天是山东对山西，河南对河北，在国内打得热热闹闹的，永远成不了世界一流的篮球队。

谈起中国为何坚持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“入世”，龙把美国比作政府机构中的局长，欧盟、日本是副局长，中国仅为副处长。硬要把副处长升为局长，显然不妥。

龙永图还把中国入世比喻成要参加奥运会篮球赛，首先就得承诺遵守篮球赛的规则，而不能一进球场就说：“篮筐太高，是按照西方人的标准设定的，得把那篮筐降下几厘米来适应我们，否则就是不公平竟争。”他对国人开导：想加入世界主流，首先就得遵守国际通行的规则，然后才能谈改变规则的问题。

面色严峻 心中落泪

别看龙永图平常面色严峻，一副铁血男儿的模样，可他到了伤心处，也有落泪的时候。

2000年初，龙永图跟欧盟的大使谈判，这个大使是一个有名的中国通。但是他也非常地自傲。当时中美已经达成了协议，中欧协议已经接近到尾声。只剩下很小的几个问题。欧盟的大使跟龙永图谈判的时候，突然采取一种非常强硬的手段，说如果中国不能答应某个问题，欧盟就不可能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。欧盟的这个大使跟龙永图谈话以后，龙永图一夜未眠。第二天他又要去经贸大学给学生做一个报告，很早就答应的事情。可他血压一下子升高许多，当他向同学们表示道歉的时候，说他不能够按时做报告了，他还讲起头天的事情，入世在即，谁想到最后要被欧盟扼住脖子，功亏一篑，他那次流泪了，是出于心理压力的一种宣泄。

龙永图说他不是很爱哭的一个人，也不能说他这个人是没有感情的一个人，有时候看一个普通的电视剧的时候，他就一直流泪。他怕旁边他的夫人和小孩看见，就走出去一下。有时候他突然地接到一封信的时候，也会流泪。但是到了一些关键的时候，他反而不流泪。

龙永图不苟言笑，他说自己不会笑，好像更不会开怀大笑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也许是由于职业，特别是那么多年的谈判，老是觉得心理的压力太大，所以笑不出来，有时也想笑，轻松一点。主要是觉得一个人责任重大的时候，笑起来也不自然，所以还不如不笑。就连中美谈判达成协议的那天他也没有笑，他当时脑子里面想到的，不是达成协议这个事情，而是一直在想，哪个问题要再那么谈一点就好了。他觉得有很多的遗憾，所以他那天并没有出席签字仪式，他一直在想着那些谈判的条款。 

来源：中国日报、中国网、《人才开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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